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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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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是替母親傳話,問蘇眉願不願意出面把許蘭蓀的藏書捐給陵江大學的圖書館。

匡夫人亦覺得這法子妥當,“好,我去同她說,難為你們家裏這樣幫忙,有什麽事我再同你母親商量。”

虞紹珩放下電話,忽然覺得悵然若失。

他這些日子常常替蘇眉打算,只想著須將她日後的生活料理妥當,方才覺得安心。然而,就這一個電話,匡夫人一句“有什麽事我再同你母親商量”,便將他和她的事隔開了。仿佛在這件事裏,他只是個傳話的人,可有可無。

可不是嗎!現在想來,連他這個電話都打得有些多餘。說到底,他和她,什麽幹系也沒有。他數年前跟許蘭蓀讀書時,她還沒嫁到許家,勾連起他和她的,是許蘭蓀,如今許蘭蓀身故,喪禮一完,這根線也就舊了。即便是逢年過節,也輪不到他去探望這位孀居的許夫人。若蘇眉孤伶一個,他去恤貧憐弱,偶爾照顧一下老師的遺孀倒還說得過去,可即便蘇家不理會她,她也自有舅舅舅母照料,不用他來接濟。

那麽,他同她,就這樣毫無幹系了?

他悵悵站在電話機旁,回想著昨日從許家出來同她告辭的情景。

他佯作不經意地回頭叮囑,她匆忙停步,仰起臉看他,雪前的彤雲鋪下灰紅的柔光,給她蒼白的面孔略潤了色,眉目間定定地浮著一層憂悒的溫柔,目光淡倦,仿佛連答他的話亦嫌吃力。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,越是小孩子越喜歡充大人,只不過她裝得更像一些而已。他想起之前在電線裏聽過的,許蘭蓀指點她習字學畫、敲棋撫琴,女孩子的柔軟笑語如生長的藤蔓一寸一寸蜿蜒到他耳邊,彼時他已預料了最壞的結果,然而她卻渾然不知,他想到這裏,心口上驀地落下了一片雪花,冰冰涼的一點,瞬間便化盡了,可那尖銳的涼意卻久久不散。

他安慰自己,她還那樣年輕,經得起一兩場傷心來挫磨,或許過兩年,她便又嫁人了呢?許蘭蓀並不愛她,只是她年紀小不察覺罷了,早一點“分開”也不是壞事,也學將來她同別人在一起更快活呢?他想著,本該輕松下來的心弦卻凜然一緊。她嫁人?她嫁給誰?他不自覺地皺了下眉,這念頭讓他不太舒服。他不想見她嫁人。是因為她有這樣一件艷聞在身,他怕她嫁得不好?還是……他驚覺自己在這女孩子身上居然想了這麽多,難道是因為——他喜歡她?

他喜歡她?

呵,他自嘲地笑了笑,覺得自己血管裏的溫度都低了。無論如何,許蘭蓀是他開蒙的恩師,他親手送他赴死,才剛過了“頭七”,他居然就把男歡女愛的念頭轉到了蘇眉身上。他自己想來亦知不妥,然這念頭一旦成形,便像幼雛破殼不可逆反。

那麽,如果他要她——他從果盤裏挑出個翠青的蘋果把玩著坐下,舌尖在唇齒間微微一掠,腦海裏飛快地拉了一張清單:

雖說從小到大,但凡他想要的,父親從來沒有搖過頭,但這件事十有八九他不會讚成,不過若是母親點頭,就有轉圜的餘地;母親……他有些拿不準,蘇眉這樣的女孩子應該不會太讓母親討厭,即便看在歐陽阿姨的面子上,母親也不至為難她。

其他人麽,他想了一遍和蘇眉有關的人,倒沒什麽要在意的,絕大多數人都是有“價碼”的,一件事談不攏,無非是你給不出足夠讓對方動心的條件罷了。

至於蘇眉……虞紹珩慢條斯理地削著手裏的蘋果,錚亮的刀刃破開翠青的果皮,貼著馥白的果肉游走,既然他想要她,那她願意也得願意,不願意——他也有法子讓她願意——恐怕現在她喜歡什麽,不喜歡什麽,沒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。

虞夫人猜得不錯。

蘇眉開口說要打官司,許家眾人都大感意外,離婚也好爭產也好,關起門來談總還是家事,不張揚出去不算撕破臉,可要是打起官司來就全然兩樣了。許蘭蓀在學界頗有些名望,當初他辭職同蘇眉結婚就很惹了一番議論,時隔半年不到,許家再鬧出爭產的新聞,任誰都覺得丟臉。名譽之外,眾人私下合計,更覺得蘇眉心計險惡,許蘭蓀發病突然,身後又未留遺囑,照著律師的說法,她這個過門未久的“許夫人”竟是要占去許蘭蓀一半身家,許蘭蓀的堂嫂忿忿然出聲:

“她連族譜都沒入,也算許家的人嗎?”

“如今的法律,是不講這些的。”許松齡仍是氣度鎮定,沈吟著說:“不過,我看這件事也要問問蘇家長輩的意思。”

“她家裏人自然是向著她說話的。”

許松齡的夫人聽丈夫如是說,早已心領神會,“我去同母親說說,請她老人家去跟蘇家談,家事鬧成這樣,最傷心的還是老夫人。”

12、紅情(四)

隔日一早,蘇眉的母親憂心忡忡地先去了匡家,又去見了女兒。原來昨日許老夫人親自登門,連聲哀嘆,老淚縱橫,嚇了蘇眉父母一跳,一家上下手忙腳亂地奉茶招呼,待問明緣由,蘇一樵立時臉色鐵青。待送走許老夫人,蘇一樵一言不發拂袖而去,蘇眉的姐姐不無幽怨地看了一眼母親,“媽媽……”,卻欲言又止。

蘇眉暫住的院子不大,房子前年剛翻新過,屋前搭了一架葡萄藤,只是這個時候枯藤被雪見不出好處。別家都張羅過年,她無節可過,亦別有一番清靜,只把許蘭蓀遺稿當作日課,想著早些將稿子謄清,等過完年即可交給書局付梓。今日剛剛謄了兩頁,便聽外頭有人叩門,喚她名字的聲音竟是母親。

蘇夫人入得院來,一打量女兒便落下兩滴清淚,“我跟你父親商量了幾次,他那個倔強性子就是不肯松口,我真是……”

蘇眉一邊把母親讓進房裏,一邊道:“媽你放心,舅舅舅媽都很照顧我,我住在這兒很妥當的。”

蘇夫人在客廳內室都轉了轉,見這兩間窗明幾凈,水汀溫度尚好,始覺安心,拉著女兒在床邊坐下,連嘆了兩聲,才道:“黛華,許家的人說你要跟他們打遺產官司?”

蘇眉抿著唇點了點頭,蘇夫人苦笑著說道:“傻孩子,你這是幹什麽?你沒有錢,可以跟媽媽說啊!”說這從手包裏拿出一沓紙鈔和一個存折,“我今天出來身上的現錢不多,喏,這個存折是你自己的錢,你先用著。”

蘇眉接過來一看,那存折上寫的是自己的名字,但最早一筆錢竟是十多年前存的,不由一怔,蘇夫人嘆道:“這是你的壓歲錢,你們幾個人人都有一本,媽媽沒有騙你們吧?”

蘇眉忍不住掩唇一笑,眼淚卻撲簌簌地落了下來,“媽媽,我不是為了錢,是不想讓他們賣了蘭蓀的書。”

她將許蘭蓀藏書的緣由約略說了一遍,蘇夫人聽著,默然了一陣子,握著女兒的手沈沈嘆了口氣:“昨天許家老夫人親自到我們家來,就是為這件事,歸根到底一句話,家醜不外揚。不單是他們家不願意打這個官司,你父親……”

蘇眉眸光一黯,幽幽道:“父親覺得我給他丟臉了。可這件事我要是不管,任由他們把書分賣了,蘭蓀的師友學生會怎麽說?劉老先生那樣的前輩散盡家財就是為了這批書,臨終的時候托給蘭蓀,卻被許家的人賣了分錢?他泉下有知……也不會安心的!”

“媽媽知道你是好心,可是別人呢?別人就只知道你和他家裏打官司爭遺產,難道蘭蓀的面子就好看嗎?”

“不相幹的人怎麽看,又有什麽打緊?”

“黛華……”蘇夫人語意微沈,“別人怎麽看,你當然是不在意的,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在意,你要不要為別人想一想?”

蘇眉一楞,艾艾道:“媽媽,是我為難你了嗎?”

蘇夫人搖頭:“我都這個年紀了,也看開一些事了。你大概不知道,你跟蘭蓀結婚,最難過的除了你父親,還有你姐姐。你退了學,可你姐姐在學校裏整日聽別人講你的閑話;她明年畢了業,也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……”

蘇夫人說到這裏,蘇眉已完全明白了母親的意思,他們這樣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,女孩子談及婚嫁,除了人才,最要緊的便是舉止教養,身家清白。她“私奔”一樣同父親的朋友結婚,做了一回桃色新聞的女主角,叫人當成談資,家中姊妹便成了池魚;姐姐蘇岫大她三歲,正是標梅之期,自己再鬧出和丈夫家裏爭產的新聞,難免遭人側目。然而她若就此放手,丈夫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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